今天我們來講點嚴肅的東西,但由於多數人對閱讀長文不耐,所以這些很硬的文章,要以軟性的故事來切入,請給我十分鐘的時間,我給您講三個小故事,故事的解讀因人而異,也沒有什麼正確答案或預設立場,聽得懂很好,聽不懂…也許更好。
(一)
唐朝有個富二代叫陳子昂,他飽讀詩書、為人慷慨好義,懷著滿腹的才氣從四川到首都長安來發展,但人生地不熟,只好出奇招打響自己的名號,他在大街上看到有人在賣一把胡琴,開價百萬,昂貴到路人都嘖嘖稱奇,他老兄二話不說就把他買了下來,然後跟圍觀的群眾說:「這是我最拿手的樂器,想聽的話明天到我家集合」。第二天,鄉民都來了,想聽聽這高檔胡琴在達人手中能有多精采,結果咧,出乎大家意料之外,陳子昂竟然當眾把這胡琴給砸得稀巴爛,然後跟大家說:「我是一個詩人,我根本不會他媽的什麼胡琴,請大家欣賞我的文學作品」,他派家僕把早準備好的詩詞本免費發給這些鄉民,一夕之間,鄉民的力量噴發,陳子昂這三個字在長安城中家喻戶曉,後來也被武則天所錄取,一路晉升到皇帝身旁的諫官,負責對朝政提出建言,直接 report 給武執行長,旁邊站的是詩聖杜甫,算是文人轉政客的一個成功案例。
陳子昂出身於貴族世家,個性直爽又愛表現,身為諫官,也因工作需要必須常提出建設性的批判,從古至今、禍從口出,既得利益者必會搧風點火,導引那些人云亦云、盲從的跟隨者,讓大眾輿論有利於以己方。講者縱使無意,聽者絕對有心,慢慢的,小陳開始失寵,最後終被奸臣所害,被打進大牢後憂鬱而死,享年 42 歲,離現在已 1310 年。
陳子昂身為「唐詩革新的先驅者」,到現在又有誰會記得或在乎他?以「歷史的長河」來看,身為當代「xx 的先驅者」就像是眼淚滴到大海裡,毫無感覺的一件事,時間是隱形的黑洞,吸食人們一切的記性,不管是 1 年、10 年或是 100 年,遺忘只是時間問題,早忘晚忘到最後一樣會忘,所以該忘的就盡快忘吧,沉溺或困陷在過去,只會讓「歷史」笑我們傻。
(二)
2002 年 6 月,我在法國里昂大學的學期終了,五小時前才完成「entrepreneurship」的考試 presentation,而現在就身處巴黎,參加了一個當地的華人團,七天六夜的多國行程,包括比利時、德國、荷蘭和盧森堡。由於是一人獨自參加,我刻意選了遊覽車的最後一排座位,只想專心的看著窗外風景,想想自己的未來該怎麼走。每每看到國外地大物博、人種多元,就會激起心中的創業魂,窗外的歐洲風情不是蓋的,藍天白雲、綠地上還有牛馬吃草,許多 idea 在腦中亂竄,思緒在異鄉特別活潑,我也很 enjoy 一個人的輕鬆時光,隨著遊覽車到下個目的地。「大家好啊!我是領隊小李!」我被這突如其來的劣質麥克風聲嚇了一跳,「相逢即是有緣,大家來自我介紹讓彼此認識認識吧」,如此有精神的喊話驚醒了一些人,也把我從創業的幻想中拉回現實。
「我們打北京來」「俺是山東青島」「四川成都」,很快的來自山西、遼寧、上海、廣東、黑龍江,此起彼落的從前面傳過來,我有些見外的不想自我介紹,但這波浪來的很快,終於傳到最後,只剩下我。我盡可能想融入他們的說:「我爸爸是山東人、我媽媽是安徽,我出生在台灣」,沉默了數秒後,領隊小李首先發言「啊,歡迎台灣省的朋友」,然後大家開始議論紛紛「台灣挺漂亮的」「很想去日月潭」「陳水扁會連任嗎」,唏唏窣窣一陣子才慢慢的 fade out。
從蘇州到福州、從上海到珠海、從律師到理髮師、從開飛機到開計程車,每個我去過的大陸城市、遇到的每一位大陸人,問他們「台灣」的定位,所有人都認定「台灣」就是中國的一部分,「兩岸統一」只是遲早的問題,大陸的十幾億人口,從小都是被如此教育的,如果民眾都堅信不疑,那個政府高層又怎可能動搖。你跟大陸人談「台灣的民主制度」「民選總統」等我們引以為傲的事,通常他們沒什麼想法也不在乎,因為「選個省長」有什麼要緊的?
(三)
夜,香港某民宅。
黑頭車和保安人員在街旁熄火,其主人早已提前上樓,另一部黑頭車也準時出現,停在前車的後面,疾閃出三個人影匆匆上樓,彷似一場隆重的家庭聚會準時開席。
「老師近來可安恙?」乙方代表先開口,問候的是一位德高望重的大師,我們就稱他「南方仙人」好了,甲方代表也致上敬意,對今晚的主持人展示該有的禮數。閒話家常了幾句後,「南方仙人」導入了今晚的主題:「兩位認為,這關係要如何發展才是最佳解呢?」
甲方:「以結果來看,我們是世界上成長最快的國家,所以”民主”真的是好事嗎」?
乙方:「這是我們最引以為傲的事,民主的價值大於一切,看看亞洲哪個國家比的上我們,人權和民主是我們最後的兩塊安全氣囊,你們不可能攻破」。
甲方:「別傻了,經濟是一切,人們肚子都吃不飽了,還有力氣去做閒事?」
乙方:「我們沒有經濟不好,你看的只是 M 字的一端而已。在資本主義的民主下,每個人都是公平的,就看你會不會找到存活方法罷了」。
南方仙人道:「世界各國對於民主和人權非常重視,你們兩兄弟個性已迥然不同,該如何共同往大方向走呢」
甲方:「雖然我強壯很多,但為了贏得其他人的尊重,我還不至於使用暴力,但偶爾還是會警告你,證明我才是老大。本是同根生,遲早變家人,只是這個轉變得慢慢來」。
乙方:「有多慢?慢到無法讓人察覺?」
甲方:「可以的,就像你想要某人得肺炎,就每天餵他一根菸那樣」。
乙方:「我方還是要有民主,這是我們目前僅存的東西了」。
甲方:「我倆民主的定義不同,看法也不同,我根本不在乎,只要可以繼續保持像今天這樣的對話即可」。
乙方:「可以。但我很好奇你既不用武力,也不用金錢,那麼你要如何做呢」。
甲方:「很簡單、很慢、很優雅,那就是用”文化”。不要迷戀民主,民主只是個傳說」。
乙方:「啊,我完全理解了。算你牛逼。先這樣吧,直到下次會面。886」
甲方:「那哥找小三去了」。
會議各一段落,兩方人員收拾東西準備離去,突然間,
甲方:「喔,one more thing,在「文化統一」的路上,所有的障礙都得排除!無論那障礙是誰!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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三個故事完。
最後,讓我送上一首陳子昂的《登幽州台歌》作為 ending,來紀念這篇文章、一位創業家、和「這個時代的台灣」。
前不見古人,後不見來者。
念天地之悠悠,獨愴然而涕下。